永遠的敵人？

文/刀子

從印度回台灣約莫過了半年，很多當時經歷過的小故事開始在我心中慢慢發酵，一遍又一遍浮了出來。其實這對我來說是界定一個地方真正留給我些什麼的好方法，每當我們剛從外地旅遊回來，在每一次的朋友聚會中總是不斷的分享著旅程的驚奇，去過了哪些特別的景點、遇到了哪些不期而遇的新鮮事，直到這些一直重複在講的事情逐漸降溫，會開始發現有一些在聚會中不被提及的小故事保留在心裡面，而這些往往才是一個地方帶給我的真正感受。

我看過的一場板球比賽就是這樣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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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的某個禮拜，我跟著我的NGO小朋友們一起到體育場看板球比賽，這是一場世界杯盲人板球比賽的總決賽，比賽前就造成媒體的轟動，因為這場完美組合總決賽戲碼的對手，是印度永遠的敵人 – 巴基斯坦。

我看著全場的觀眾一面倒的替印度加油，印度隊只要把球打得老遠就歡聲雷動，只要球棒擦到一點球也可以鼓掌個半天。有一個小朋友跑過來問我說：「老師你支持哪一隊？你千萬不能支持巴基斯坦阿！千萬不可以。」然後我就跟著全場的觀眾一起享受著比賽，走著完美的劇本，最後一球投出 – 揮棒落空！ 全場的觀眾拿著印度小國旗衝進了場內，圍著勝利的球員吶喊，這一刻，對大家而言，好像是永恆的勝利。

我一個人坐在角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看著巴基斯坦的這些盲人球員們落寞的走到球場旁邊，甚至被一群警察用繩子給圍住，才不會讓激動的印度球迷做出危險的舉動，他們對抗的並不只是球場上的敵人印度隊而已，他們對抗的是全場觀眾莫須有的贈恨、一個世仇之間的戰爭。

這是巴基斯坦隊在幾年前的恐怖爆炸事件後第一次重返印度，那一次在孟買的恐怖攻擊被認為是巴基斯坦極端份子所策動，自從那次之後，巴基斯坦隊就再也沒有踏上過印度的土地。而今天，他們回來了，這些盲人球員們辛苦練習，為的是在自己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世界盃板球比賽中奮力一搏，為自己所深愛的板球而拼命，他們深入印度的中心，拼到了總決賽，然後，敗下陣來。

印度和巴基斯坦在歷史上有太多的糾葛，這是大人們的世界、這是政治上的手段，但我看著天真的小朋友們一個一個視巴基斯坦為敵人的那種贈恨眼神，我有點擔心，我知道這並不是對的，這對印巴之間在未來尋找一個長遠的和解之路是一個阻礙。當這些小朋友長大成人，成為社會中掌握權力的主力，他們帶著這樣的偏見一天，印巴之間的問題就沒有解決的一天。

歷史是真實的，巴基斯坦確實對印度做出些什麼，而相對的印度也是一樣，兩國在國防預算上的比例遠遠超過了其他預算。在印度，隔幾天就會停電一次，城市與城市之間還沒有高速公路，更多的小孩沒有學校可以去，如果政府願意把國防經費拿來做這些基礎建設與教育，肯定是綽綽有餘，但他們卻選擇把對人民最重要的經費拿去投入了核武。

這是誰的錯？ 沒錯，這是歷史的錯，但當歷史已經過去，我們每一個人不能再讓自己成為錯誤的一部分，政府不能本末倒置，選擇把對人民最重要的事擱在一邊、學校老師不該再讓孩子們帶著錯誤的觀念成長、而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問問自己，我們依然透過偏見來看眼前的世界嗎？

再複雜的問題，只要從小處做起，我們每一個普通人的認同都可以形成一股力量，從個人開始，凝聚成社會共識、凝聚成國家共識，改變才會真正啟動。

好多事情都是如此，台灣的媒體壟斷是如此、台灣的外交困境也是如此。

希望有一天，或許很久以後，我可以在印度的板球比賽中看到巴基斯坦隊接受從來沒有得過的掌聲。